从德累斯顿数学物理沙龙的超复杂天文钟，到风靡世界的劳力士保罗纽曼腕表，从维多利亚女王在伦敦万国工业博览会选购的天蓝色百达翡丽珐琅怀表，到石英危机后重振高级制表信心的百达翡丽Calibre 89大复杂怀表，都是钟表收藏的一个剪影。无论漫步于世界上哪一间钟表博物馆，都会惊叹钟表的世界可以如此丰富，如此不同。

在这个灿若星辰、永不停歇、滴答作响的机械世界，百达翡丽扮演了一个非常有趣的角色——钟表收藏的桥梁，从古典到现代。这个话题值得聊聊，此文抛砖引玉。

（一）便携式时计

以怀表和腕表为主线，加上很少量的钟，这是一个基调。百达翡丽的思路一直很清晰。

1839之后的一个世纪里，百达翡丽全力制作最精美的怀表，为这个地球上最尊贵的客户服务。1932是一个分水岭，斯登家族入主百达翡丽之后，开始系统化的发展腕表，并且在以万年历计时和三问为代表的复杂功能领域牢牢占据领先优势。

百达翡丽仅制作数量很少的钟。不以量产为目标，常常不计成本的使用珐琅装饰，很多都是孤品，他们的钟充满艺术品味。前任总裁菲力·斯登是个超级钟表迷，他的私人博物馆有不少圆顶珐琅钟，也是百达翡丽钟表博物馆永久收藏，我个人最喜欢的一台是“海神的凯旋”。

钟表的发展，简而言之是“由大到小”，先有钟再有表，起初人们只能制作非常大型的钟，那是一种共享。高耸的钟楼，到今天还是那个城、那个镇的中心点。在欧洲旅行，找到目的地中心城区非常容易，看钟楼，听钟声。那悠长的鸣报响彻几个世纪，指引了一代又一代人。

那时的大钟走时精准度不会很高，技术发展更迭让后来的时计体积越来越小，走时越来越精准，最后轻松隐匿在人们的口袋里。古董钟表的世界，古钟的地位极为重要，他们是始祖，是机械之母，也更难以追溯。腕表、怀表、古钟，这三步是从爱好者到研究收藏者的通常路径。深刻理解古董钟需要丰富的知识和经验，绝非一朝一夕。

在百达翡丽创立的时代，带有个性化珐琅、雕刻、镶嵌装饰的轻巧怀表，已是世界繁盛之地皇族巨贾们炫耀把赏的时髦物件儿。同样精明的英国和瑞士表商不失时机地抓住了远东雄狮垂暮年代。乾隆嘉庆年间，针对中国市场制作的怀表，既是送给皇帝大臣的珍稀礼物，又是换取黄金白银的昂贵商品，京城的八旗子弟们费尽心机都得弄它一件，佩在腰上，太稀罕，巨有面儿。和今天腕上晃着的一枚百达翡丽百超级复杂腕表同样，一枚珐琅大八件顶的上当时京城一套两进院。

（二）百达翡丽没有选择动偶和音乐

以Piguet & Meylan为代表的，表壳装饰日内瓦珐琅，拥有动偶功能或音乐的怀表，无疑是钟表收藏的最顶级。斯登家族非常喜欢这样的作品，百达翡丽博物馆骄傲的收藏了相当数量的动偶和音乐怀表，品相好到没话说，如新一般。随便拿出来一枚，都是全球钟表最高水准拍卖的图录封面。百达翡丽博物馆一定不会为馆藏门类排个坐席，但馆内最重要的位置，展示的正是中国市场表。劳力士基金会和山度士基金会，他们的顶级收藏又是什么？同样是中国市场表。这是我常和表友们讲的。为什么？技术在快速发展，而艺术永远无法超越从前。

今天，很多表友喜欢三问，更深入了，会发现动偶更有意思。经典的动偶怀表，会描绘一个工坊的场景，启动以后，那些精致的金质人偶便都劳作了起来，喷泉汩汩涌出，实在是太妙了（下图：羽毫收藏之Piguet & Meylan动偶怀表）。动偶怀表将动偶技术、微绘珐琅、多色金结合在一起，技术上非常复杂，艺术价值也极高。品相一流的动偶怀表，无疑是博物馆级，正如豪哥澍生所言，“完美的古董表是无价的”。

包括但不限于怀表，此类时计作品还有传说中的香水枪（图：THE PISTOL DuelAttributed to Moulinié, Bautte & Cie, circa 1806）。那个年代的浪漫就是：即使我怒火中烧，手枪里面的“子弹”，也是一抹你喜欢的香水。

不可遗漏的还有高级鸟盒。开启后，美丽的鸟儿鸣叫歌唱，好听到比真鸟都悦耳动听，再看它灵动着翅膀摇头摆尾，仿佛一不留神可以跳跃飞走。唱罢舞毕，利落的一转身，藏回盒子里面，一点不留恋，丝毫不犹豫，只剩下心魂都被抓走，目瞪口呆的观者。顺嘴透露一个一眼识别“是不是好鸟”的心得。不能振翅摇头摆尾的，一定留神，不是天生不足就是颈椎病、老寒腿、腰椎间盘突出啥的。长相还得俊俏，必须一表鸟才，但凡那些看去挺丑的，毛稀色暗的落水鸟、斗败鸟都不能碰，那基本就不算啥好鸟了。 

鸟盒的超豪华版，是鸟笼。真是有意思，那些仪表堂堂的收藏家，头发花白的制表师，哪个心里不是一个没长大的小孩呢？就在刚刚过去的2019年底，“鸟玩家“们近乎公认最杰出的一座鸟笼于日内瓦易主，它距离上一次现身公开市场已经过去了近半个世纪。非常有幸，我站在预展大厅正中间摆放着它的玻璃罩前不停的转，虽未能聆听到它的歌声，精美已令我动容。身旁匆匆走过的人们向劳力士展台挤去，孤独的我站在那里稍显突兀。 

百达翡丽没有选择走前辈的路，继续制作这些美轮美奂的动偶时计，而是转向更为现代的品味：他们制作各式各样的怀表，运用各种装饰手法，在翡丽的主持下，在功能上不断升级，追求精益求精。一个代表作就是1890年的Gradowski怀表（下图），这枚表很棒，以后有机会再聊。

世事无绝对，不是说百达翡丽完全不做动偶和音乐，举两个著名的例子，一是LouisCottier为百达翡丽制作的原型表“乌鸦与狐狸”，以及1927年为美国收藏家James W. Packard定制的三问怀表，音乐闹铃就是表主人母亲最喜欢的旋律——来自本杰明·路易·保罗·戈达的歌剧《乔瑟琳》中的摇篮曲。

（三）百达翡丽放弃了造型表

钟表史上的各种造型表实在是太美好，各种惟妙惟肖的苹果、甲虫、蝴蝶、郁金香、贝壳、竖琴、曼陀林造型。此外，还有椭圆形、八角形等等等，这些都是古董怀表收藏中特别有趣的部分。通常有华美的珐琅装饰，极度精巧，为当时最顶级的客户定制。真是嫉妒又羡慕那些衣食无忧的人们，有这样美好的闲情逸致！

但是，百达翡丽果断选择了最经典的、符合所有人审美的圆形怀表，放弃了其他形式。这是为什么呢？

很明显，这些奇思妙想的造型表不适合日常使用佩戴，更适合在家里规矩摆放，更像是艺术品。百达所处的时代，人们的旅行能力开始迅速提高。翡丽从巴黎来到日内瓦，坐的是马车；仅仅十年后，百达已经乘船从欧洲前往美国了。接下来是火车、电话和汽车的到来，速度缩短距离，人们的移动能力大大增强。如果说这些美丽的造型表是欧洲皇室的宠儿，那么，来自富裕阶层的旅行者需要的，是轻巧并且结实耐用的怀表，有复杂功能就更好了，比如万年历。

（四）一些个人思考

作为日内瓦乃至欧洲水平最高的制表工坊，百达翡丽当然深刻理解古董时计的美妙。在不同的年代里，百达翡丽也制作了一些“致敬”作品。19世纪末的一些双壳怀表，采用18世纪设计和造型，例如本人收藏的这枚双壳怀表“长笛课”。着枚是我极少次的不见实物就果断入手的。运气真好，状态完美，与百达翡丽博物馆相同造型的另外三四枚相比，恐怕可数一二。20世纪末，斯登家族大量收藏最高品质的古董便携时计，最终形成百达翡丽博物馆的完整收藏，在博物馆中陈列的，绝不止最有代表性、最罕见的百达翡丽，更包括500年便携式时计史上最杰出的作品。

每个人都是海洋中的一颗水滴。时间，貌似每日平静如湖面，然而，时间的真正面貌，是强烈汹涌的时代浪潮，任何人都阻挡不了。 

百达和翡丽，两位创始人敏锐的感受到了他们那个时代隐藏的狂澜，果断的放弃了一些东西，比如皇室品味的音乐表、动偶表、漂亮的鸟笼、浪漫的香水枪。作为一个技术大师，翡丽永远追求最新最好的技术，让钟表的心脏更精准有力。作为一个身体力行的旅行者，百达已经看到了世界。 

他们为新时代的人们打造更加符合全新品味的怀表：圆形，纤薄，设计简洁，稳定可靠，功能强大。

一个新的时代开始了。19世纪下半叶的百达翡丽，引领着时尚。

（五）不得不说，是一种遗憾

今天，我们回望世界钟表收藏市场，个人认为，钟表收藏成为一个受到全世界范围关注的收藏门类，在顶级拍卖行真正拥有一席之地的起始，是从1974年Patrizzi先生创办安帝古伦开始。Patrizzi先生本人，是一个时代的传奇。他不仅拥有世界上最好的品味，而且商业理念非常超前，很多我们今天在做的事情，是他早就想到做到的。 

在1974年之后的四分之一世纪里，受Patrizzi先生艺术品味之影响，世界上最大的收藏家们，喜欢的是非常古典的钟表。那些复杂的天文钟，厚重的怀表，精巧的动偶，精灵般的鸟盒，画工最好的珐琅怀表，是人们一掷万金的目标。那时候收藏家不追劳力士，百达翡丽Ref.2499大家都嫌太新了。百达翡丽，他们最喜欢大复杂怀表。不得不说，真是好品味。 

当我翻看1990年代安帝古伦老图录，看到德国前辈用笔划出的那些他感兴趣的拍品，心里的感觉是非常复杂的。能说现在是审美和品味在退步吗？应该一桶冷水让人醒醒，告诉大家真的还有更美的钟表？还是这样太过严苛？ 

2000年以后，越来越多新买家进入收藏市场，品牌和签名对价格的影响能力越来越大。可以理解，新买家选择追求品牌，是一种安全策略。我们太多次看到，与百达翡丽同等质量等级的Audemars Piguet古董大复杂怀表，成交价格远不及百达翡丽。一些19世纪初顶级品质的日内瓦珐琅怀表，因为没有签名，或者签名并不著名，鲜有人们参与竞投（但不是没人买，百达翡丽博物馆还在买）。

收藏的最终应该是追求“品质”，在一个人充分理解什么是“最高品质”的时候，就获得了自由。TA会去买最高品质的表，但不一定要有签名。 

那些属于一个时代的古董时计，正在悄然淡出收藏市场。人们追求百达翡丽，但百达翡丽并没有选择动偶、音乐和造形表，这在一定程度上也影响了收藏市场的结构。今天，我们在拍卖图录中，已经基本看不到那些可爱的水果怀表了，香水枪和鸟笼也早就被博物馆抢走了。收藏市场的热度每年都在提高，但真正具有艺术价值和收藏价值的表越来越少，不得不说是一种遗憾。当然，博物馆中它们永远占有重要的一席之地。那些旧时光，永远会被珍藏。 

在钟表史上，百达翡丽扮演了一种承上启下的角色，正如本文标题——钟表收藏的桥梁，从古典到现代。即使有所选择、有所取舍，百达翡丽依然拥有非常丰富的各种类型的作品，从怀表到腕表，从time-only到三问，从最古典品味到最时髦的。无论新人还是行家，都可以在收藏研究百达翡丽的过程中找到属于自己的乐趣所在。有些人会走的更远，进入更加古典的范畴，这是非常值得赞许的。毕竟，懂怀表的人越来越少，而那些精通古董钟表，国宝级的前辈们正在老去，这些属于整个人类的知识和经验，由谁来继续传承？

有一点或许我们都会同意：现代社会节奏太快，生活质量提高了，但是人生更无趣了，纵使我们幸运地享受更好的红酒、吞吐着陈年老茄，可在浪漫情怀上一定是不如前辈的。比如，手枪里喷出的一抹香水。多么有趣的人，才能有这样的好主意？

老菲烈 & Christina

2020年4月5日，慕尼黑

羽毫钟表收藏 Yuhao Time

举千钧若扛一羽，拥万物若携微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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